风中白帆
正月十四中午，父亲打电话来，叮嘱说他生日不要买生日蛋糕，理由是，今天家里奶奶在家，比他岁数大的还有大姑大姑夫，哪里轮得着他过生日呢，叫我们回家过十五就好。并说早已经和我哥说好了。见他态度很坚决，也就答应了。父亲是个从不愿意张扬的人。除了能对他感兴趣的古诗文津津乐道，在多数场合总是扮演“他在丛中笑”的角色的。可能是受传统文化影响吧，父亲是极孝顺又极服从传统礼仪的。虽然已经儿孙满堂，在九十多岁的奶奶和七十多岁的大姑姑夫面前绝不愿意因为过生日使自己成为主角，他这样做完全不是违心的，而全是出于对老母亲和姐姐姐夫的尊重。因为了解父亲的心思，我也只有照办了。
生日蛋糕的事说完，我问父亲家里需要我们采买些什么，因为平时家里只有父母二老，又离城远，买东西不方便，一般在过年过节时，我和哥都要询问家里需要什么，等回家一并带回去。父亲先说不用什么，我再问便说“那问你娘”，便把电话交给母亲。六十六岁的母亲已经耳背了多年，接电话一定要大声喊才能听见。不过家里需要什么总要问母亲，一是做医生的父亲疏于家务，二是从来羞于开口向人要东西，即使是对他的儿女。家里的情况和往年不同，因为人多，外出采买东西比较早，所以问了半天，母亲也没想出需要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采购东西了。
正月十五中午，我和哥哥两家八口人十一点到家。母亲和大姑的饺子已经包了一半，厨师大姑夫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由于注入了新生力量，很快，丰盛的饭菜已经摆满了桌子。大哥不胜酒力，又是司机，我便当仁不让地当起了酒官。父亲饮少辄醉，酒杯干的又总是最早，所以要看着不能过量，大姑夫好酒但已年过七旬，也不能多劝，所以认真分析了当前形势之后，我把工作重点放在滑头的大姐夫和年轻的小妹夫身上，他们既是客人又有酒量，当然要陪好。一场酒从中午十二点喝到下午三点多，“在丛中笑”的父亲笑的最甜，老玩童的大姑夫闹得最欢，滑头的姐夫还是耍了滑头，只有年轻的小妹夫因为年轻喝倒了。好在晚上也不走，睡一觉就好。
按以前的惯例，正月十五我和我哥哥两小家子要在老家和父母住一晚上的，放放焰花，烤烤柏火（传统风俗说这天烤放了柏树枝的火，可以祛病消灾），唠唠闲嗑，和老人一起热闹热闹。今年不同往年，因为家里人多，我们要全住下可能占不下，所以原计划是吃过晚饭开车回家。看着父母愿意我们留下的表情，我和哥临时决定，我俩留在家里陪老人过十五，大嫂和我老婆带着孩子们回城。孩子们今天本来就没打算住，早安排下晚上的节目了，所以欢呼雀跃；媳妇们回老家本来就是给老公面子，当然愿意回自己的小窝温暖舒服，不过还得装出一副不情愿走的样子，不过心里早乐开了花；父亲母亲当然也高兴，能和儿子们聊上一宿可能是盼了一年的事情了吧。于是问题解决，皆大欢喜。
吃完晚完，母亲早早地把给我和哥准备的被子抱到老两口的炕上，坑很小，我和哥都胖，睡在一起一定会很挤。其实其它屋子还是有睡的地方的，只是没动过烟火，比较冷。母亲试探地问我们，你哥俩是在冷屋睡还是和我们老俩挤？并补充了一句，这个炕上暖和。我看了看哥，哥看了看我，都说，就在这儿挤！母亲马上脱鞋上炕，很麻利地铺了四个并排的被窝。看着母亲铺被的动作，我不禁又想想三十年前那个在昏暗的油灯下在一条大炕上整齐地铺上六个被窝的身影。
晚上，说了一会儿话，劳累一天的老父亲便发出了微弱的鼾声，母亲数落道，你看你爹，平时总说神经衰弱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今天小子回来了，他倒好，早早睡着了！父亲好象听到母亲的话，嗯？没睡着，你们说，我听着呢。逗得我们都笑了。
夜里母亲和我们聊了很久，说到年轻时家里的贫穷，说到从前被人看不起，从公婆说到兄弟，再说到子女再说到孙子孙女，母亲自豪地说，以前穷的时候，人家给我和你爹算卦说我们老俩有福，我还不太信，现在我信了，我和你爹真是有福，我俩可知足呢。听着母亲的声音，我又想起我们小时候母亲给我们读高玉宝的故事的情景。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爱柔美。
因为明天要早起，怕母亲身体受不了，十二点后我就装着睡着了。不一会儿，便听到母亲细微的鼾声。夜很静，月光如水，屋子里很明亮。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和父亲如雷的鼾声，我暗想，最好今晚做一个梦，回到三十年前，再梦见父亲年轻的笑声和母亲年轻的脸庞。
好圆的月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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